清明节,成都博物馆“镇馆之宝”的老官山汉墓织机模型前,游客不时驻足。一位瘦削的小伙子半蹲着身子看得格外仔细,良久才转身离去。
这不是一位普通游客,他是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的文物修复师刘晓彬。5年前,刘晓彬曾给博物馆的两件织机模型做过保养,不时过来看一看织机是否有新的病害,已是他的职业习惯。
今年33岁的刘晓彬,在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工作的9年间,参与修复了成都商业街船棺墓葬出土的漆木器“古蜀第一床”、成都老官山汉墓的织机模型和天回医简,还被派到江西海昏侯墓增援清理漆木器,去年又增援三星堆祭祀区5号坑象牙雕残件的清理和发掘。文物修复的过程缓慢而枯燥,刘晓彬却无比享受,因为他亲手让一件又一件国宝“起死回生”。
他把兴趣爱好变成了职业
刘晓彬的工作间位于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内。这几天,刘晓彬正在给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经穴漆人制作仿制品,往往在办公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刘晓彬从小对历史和考古感兴趣,说话轻言细语,做事不急不躁。在填报高考志愿时,父亲发现四川艺术职业学院有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,便郑重推荐给了儿子。就这样,在山西太原出生长大的刘晓彬来到成都学习文物修复。
大学实习时,刘晓彬选择了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。那是2013年,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刚刚结束了成都老官山汉墓的抢救性发掘,发现的中国最早织机模型以及大批医简,轰动全国考古界,并且获得了201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。刘晓彬配合老师,在电脑上给红外线拍摄的竹简照片进行编号。
他坐得住,心也细。重复而枯燥的工作,这位刚刚20岁出头的小伙子却干得津津有味,并且没有半分差错。实习一结束,便被文保中心留了下来。
刘晓彬主要负责竹木漆器的修复。刘晓彬说,漆木器埋藏地底,往往处于一个饱水状态。看上去似乎完整,却经不起半点磕碰。文保人员会先将这些文物进行现场保护后带回实验室,并且同样饱水保存,此后,便是漫长的乙二醛脱水。这种溶剂可以和水互溶。把饱水的漆木器放到乙二醛中,将漆木器中的水置换出来,并且在漆木器中渐渐聚合固化,对脆弱的漆木器形成支撑。当漆木器中的水分含量终于和空气中差不多,便可以开始进入修复环节。
刘晓彬正式开始独立进行修复工作,是参加工作一年以后。为避免他的首秀“翻车”,师父专门挑了一件没有字并且强度相对较高的残简让他试手,“很紧张,很谨慎,就怕一不小心碰坏了。”时隔8年,刘晓彬仍记忆犹新,“小心翼翼摸到了竹简,又生出了满腔的激动,我终于可以亲自拯救这些古人留下的珍贵遗产了。”
耗时数年拼出了一张两千多年前的床
2000年,成都商业街船棺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精美漆器,其中便有两张拆开的漆床。这是迄今为止四川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床。时隔两千多年重见天日,漆床构件已有破损,却仍能看到精美纹饰,是探寻古蜀文明不可多得的实物资料。2015年,文保中心开始对漆床进行修复,年轻的刘晓彬加入到漆床的保护修复中。
漆木器的正式修复,分为补胎、补漆、补绘纹饰、做旧等多个程序。
第一步补胎,是检查已经脱水干燥的构件,碰到有残缺断裂或者漆皮脱落处,把它修补完整。在此之前,专业的检测仪已经检测出木床的材质,刘晓彬需要用同样的木材修成需要的形状补在所需位置,再用生漆调上木粉压在断面上。他的工具五花八门:医用手术刀轻便锋利,被他用于削木头;牙科用的一种调刀,被他用来调和生漆木粉;用人的头发做成的毛刷,用于涂刷漆面,可以刷出光滑均匀的效果;写字用的毛笔,大的用于扫灰,小的就用来描纹饰……
补胎和补漆还算常规操作,但是补绘纹饰,让刘晓彬感觉到了困难。
时隔两千多年,漆床上的纹饰早已失去了鲜艳的色泽,从鲜黄变成了暗黄,朱红变成暗红,修复师们需要把颜色调得“饱经风霜”,才不会显得新旧对比突兀。此外,那些古朴而生动的回龙纹、蟠螭纹等纹饰,同样有其自己的风格。补绘时,修复师们必须在木板上不断临摹,直到无限接近原版后才敢下手补绘。
当一段段漆床构件修复完成,摆在修复师们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,那就是把它拼成一张完整的床。这张漆床长2.55米、宽1.3米、高约1.8米,楠木的材质,让床架很是厚重。古人虽然留下了榫卯的痕迹,但要完成数十个构件的拼装,便需要团队成员抬着构件一次次试拼。位置放错,就拆了重来,还不能把它们碰坏。每一次拼装下来,大家觉得像经历了一次高强度的体力劳动。
项目组耗时数年,终于拼出了一张古色古香的床……,证明了古蜀人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就已开始使用这种高档的寝具。那一刻,刘晓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。
“古蜀第一床”、天回医简、汉代织机模型,刘晓彬复活了多件国宝,每一个都如雷贯耳;支援江西海昏侯墓发掘、增援三星堆5号坑象牙雕残件的清理,严谨的工作作风和技术得到兄弟单位的好评……被问哪一次文保和修复最满意,刘晓彬沉默片刻答道:“下一次!”
他工作的座右铭是“慢一点,小心一点”
修复文物,要求慢工出细活儿。刘晓彬工作9年,却完全没有职业倦怠感,“我很庆幸自己的爱好成为了职业。”
修复文物要求多精细?刘晓彬曾修复过老官山汉墓出土的汉代织机模型,4部模型最大的也只有70厘米长、50厘米高、约20厘米宽。就是这样一个小模型,却有100多个构件。修复以前,刘晓彬需要把它们拆成零件一一编号、修复,再按原来的结构组装回去。模型在墓里泡了两千年左右,既糟朽又纤细,“拆的时候就必须小心再小心,否则就可能把它弄断,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。”刘晓彬说,“修复的流程极耗眼睛,有的零件只有火柴棍粗细,还得寻找到它们的病害。有断面就要粘接,有缺损就要修补,每天低着头一坐就是一天。”长时间低头,腰椎颈椎也会有劳损的时候。每当这时,他都要强迫自己起来动一动,“因为这个工作我还要干一辈子。”
修复文物还要求心静手稳。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,刘晓彬会在下班以后临帖练字,“最关键的是手能练得更稳。”刘晓彬笑称,“干了文物修复这项工作以后,变得更有耐性了。”他工作的座右铭是“慢一点,小心一点”。在支援三星堆祭祀区5号坑象牙雕残件清理时,细碎的残件埋在土里几乎微不可见,刘晓彬和同事硬是趴在操作台上用毛笔、蒸馏水等慢慢清理,花了三四个月把象牙雕残件提取了几百件。
填补纹饰要尽量做到和文物无限接近,刘晓彬只要有空,还会临摹工笔画,或者练习调色。在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,“古蜀第一床”即使刚刚修复完成时,其纹饰颜色似乎也沾染了时光的印迹,“这就是我们进行了调色处理的结果,尽量让修复的部分和原有的纹饰无限接近。”刘晓彬表示。
刘晓彬说,他享受把一件破碎的文物修复完整让它“起死回生”的过程,“在它渐渐恢复往日神采的过程中,我们也亲手触摸到了中华文明的辉煌灿烂,进而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文化自豪感。尤其是修复后的文物能够展示给大众,很有成就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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